前世今生篇
(序)
冰球的白光飛進身體的剎那,那爆裂的血液就像是瞬間冰凍般——停止一切運作。
倒下的瞬間,我看到凜音的無助與淚水,想努力的回應卻動彈不得。
——對不起⋯我可能真的挺不住了⋯對不起⋯⋯。
緩緩闔上雙眼,面前竟浮現不一樣的景色——農村、雪山、田園,這樣的景緻,已經無數次的出現在自己眼前。
"我又來到妳的世界嗎⋯?"
無需確認,便知道這是她的故鄉。
站在廣闊的草原上,望著遠方的雪山,我大約猜測的出來,那是凜音的故鄉,也是她長眠之處。
"妳又想和我訴說什麼?"
看著景色,在心底默默的問著她。
雖然知道她不會回答我,因為她要是回答早就會說了。
惆悵的無奈,只能化為滿腹牢騷。
"把我鎖在這裏,有什麼意義嗎?夜苑!"
皺著眉頭,我在心中低吼她的名字。
就在碎念的當下,一位身穿雪白和服的女人從遠方緩緩走來。
玲瓏精緻的五官、充滿妖異的氣質,眼前的女人美到讓我屏氣凝神。
總覺得似乎在哪裡見過她,卻ㄧ時想不起來,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走到我的面前,充滿著敵意對我訴說——--
「妳、確定要娶妾身之女?」
(1)承諾
妾身之女?
我的心中滿腹的納悶,正當想開口解釋說明時,自己就像是不受控制的蹦出一句,「當然,她都和在下睡成那樣,沒道理不負責吧?」
—這不是我的聲音,也不是我的語氣!
不同於自己的女低音,剎那間雖然感到無比的驚訝,但⋯大概能推測——這是她的聲音。
「妳可以不用負責⋯」
眼前的女人憤憤的瞪著自己,彷彿我是偷走她珍貴寶物的小偷。
「在下鬼澤夜苑不可能不負責的。」
她說的十分堅定與坦蕩,「請母親大人成全在下。」語落,我的身體就像不受控制般的和對方深深鞠躬。
——果然是她!
原來我跑進她的身體,感受著她的意識⋯。
「人與妖異是沒有好結果的。」美麗的女人透出認真又嚴肅的表情,「妾身⋯不要凜音傷心⋯」
—凜音?
這樣說來眼前的女人是凜音的母親?!
我仔細看著凜音母親的神色,能夠了解到她的擔憂,相對的,也能感覺夜苑聽完這句話後的錐心之痛。
「這道理在下比母親大人還清楚⋯」緊握的拳頭,讓我感受到指甲掐進肉的刺痛,但那種痛遠比不上凜音母親述說的沈重。
無助、悔恨、無力感強烈的侵襲自己的情緒,這是她的痛⋯身為人類無法永遠陪伴的痛與沈重。
「妳有自知之明就好。」凜音的母親嘆了口氣,「無論怎麼樣,妳都要娶凜音?」她再次問道。
「鬼澤夜苑在此肯求母親大人。」
她毫無猶豫的下跪磕頭,深深表示自己的堅定。
「妾身答應妳⋯妳可要好好照顧妾身的雪狐凜音⋯⋯」夜苑的堅定,讓凜音的母親不再過問,並且還將凜音的真實原型告訴了她。
「夜苑有生之年,必定疼愛凜音。」
「⋯有妳這句話就夠了⋯⋯」
語落,凜音的母親化為風雪,消失在我與她的面前⋯。
(2)兩人
「母親大人找過夜苑?」
回到夜苑的住處後,她簡單的將方才的事情告訴凜音。
—凜音!我總算見到過去的妳了!!
凜音原本外表看起來只有17歲,現在的她感覺年紀又更小,稚嫩的臉蛋配上滿滿問號的水靈大眼,這樣的她真的好難招架⋯。夜苑更是如此,她將凜音抱在懷中後直接吻下。
「母親大人已經接受我們的夫妻關係了。」
她緊緊的將凜音摟進懷中,心裡有著滿滿的幸福。
我既矛盾又滿足、畢竟自己可以透過夜苑真實感受稚嫩的凜音的撒嬌與依賴。
「那麼凜音姓氏可以改成鬼澤了?」
凜音透出笑容抬頭望著夜苑,笑顏燦燦。
「無需刻意冠夫姓,凜音還是凜音,嗯?」
"再說萬一我死了,妳不就會因為姓氏而觸景傷情?我捨不得⋯。"
夜苑的想法閃進我的意識,其實不是沒有納悶過凜音的姓氏怎麼不是夜苑的姓,到此刻我才明白,她原來想了這麼遠。
「可是結婚不冠夫姓很奇怪⋯」
凜音透出無助的神情。
「鬼澤凜音叫起來超有違和感⋯我不習慣。」她笑了笑。
「再說,冰華這個姓氏也比較適合笨雪女。」隨後她捏了捏凜音的臉頰,寵愛不再話下。
「夜苑~~!」
凜音沒輒,只能無奈的窩在夜苑的懷中,並且把玩著夜苑垂落的黑澤長髮,「凜音與夜苑不離不棄。」
「不離不棄。」
夜苑緊緊擁著凜音,我的心中也滿溢著夜苑對於凜音的愛與呵護。
看著夜苑和凜音的互動,我以為自己會有滿滿的妒忌,沒想到反而有著懷念又理所當然的感覺。
——確實,夜苑是我,也不是我。
就像現在一樣,我仍舊喚著夜苑是 她,而不是我。
這種感覺非常奇妙也難以形容,但我不認為自己是個毫無關係的第三者,畢竟鬼澤夜苑是我的前世是個不爭的事實。
(3)夜苑
透過夜苑的眼、知覺、意識、五感和情緒,我深深的體會著她和凜音的夫妻生活。
夜苑的生活作息以及興趣和我沒有太大差異,一大清早的坐禪、閒暇的讀書習字,品茶以及劍道。
怪不得凜音當初認識我的時候會說,我與夜苑極度的相似。
或許如佛經所言,生死輪迴本來就是重複的現象,如果這世沒有辦法解開因果,那麼一樣的事情就會不斷的重複輪轉。
進到夜苑的意識中,我發現我們有個共通點——親手殺死自己的親人。
夜苑弒親是因為村民們闖進山林裡頭砍伐千年神木。
山神的震怒之下,附身在帶頭砍伐神木的村民的長女—也就是16歲的夜苑身上,祂以夜苑之手殺了夜苑全家,當她意識清醒時,看著滿地的屍體與血液當場崩潰。
鬼澤家慘遭山神附體滅門,讓村民深感畏懼也學到教訓不再砍伐神木。
或許是山神剩餘的神力,讓曾經與她接觸過的村民們也陸續在49天後陸續離世,她因此被村民冠上剋星、禍害的稱呼。
其實殺死全家後的夜苑是想死的,她站在奔騰的馬路上想自殺時,被修行的大師所救,並且點開迷津,她感悟到死了之後又能如何?
能夠洗滌一身的血腥嗎?
不能。
能夠贖父親砍了千年神木的罪嗎?
不能。
她原本想出家,但大師說她塵緣未了,於是她潛心向佛,並且誦經回向已故的家人。
在28歲那年,她碰到了15歲的凜音,一個吻奪走她的戀慕,兩人就此結為連理,不離不棄。
凜音成為她活下去的意義,無論如何她都要保護她。
從夜苑的身上,我著實看到傻呼呼的模樣,怕火、誤認流汗是融化,要她泡湯簡直要她的命。
凜音的這些舉動非常可愛,怪不得夜苑會稱呼她是——笨雪女。
13年的光陰過去,夜苑和凜音的夫妻恩愛依舊甜蜜有趣,只是村子感染了病疫,夜苑也難逃死亡的命運。
致命的病毒侵襲全身,高燒不退的情況更是越來越嚴重,佈滿全身泡疹的症狀,讓夜苑當下知道那是不治之症—天花。
偏偏傻呼呼的凜音卻只以為夜苑只是感染風寒,讓夜苑的心裡非常的複雜又不捨⋯。
——我不畏懼死亡,因為人類的我們遲早會面對,但我放心不下凜音⋯
如果可以⋯我想活下去!!神啊!請別召喚我到極樂世界,我只要凜音—--
夜苑強烈的意識侵襲著我,發自內心奔騰的呼喊讓我默默的落下淚水。
是啊⋯我確實在那個時候狠狠的求過神明。就算是一口氣,我都想要待在妳的身旁。
現在的我又怎麼可以因為這樣再度拋下妳呢?
——我想回去!回到大正時期!!
(4)死別
想回去的念頭越來越深,偏偏自己仍舊困在過去的時空裡頭。
很認真的告訴凜音死亡這件事情,也哄著凜音就算死,也會陪伴在她的身旁。
——死了之後,沒有自主意識的自己又該怎麼陪伴凜音呢?
我回想起,身為夜苑時的苦惱與心虛。
——放不下!怎麼樣都放不下凜音!!
深深的執念在身為夜苑的我斷氣的剎那,仍舊無法放下。
死亡的剎那其實一點都不可怕,那安詳柔和的光芒強烈的引導夜苑的我的靈魂。
或許到那邊才是正確的決定,但我選擇成為亡魂,去陪伴哭到斷腸的凜音。
「不要⋯⋯夜苑妳不要丟下凜音⋯我不要夜苑的轉世,只要夜苑⋯⋯。」
凜音的淚水讓我非常沈痛,我想緊緊抱著她,偏偏自己卻狠狠的穿越過凜音⋯。
第一次知道什麼叫做無能為力竟然是在死亡之後,成為亡魂的我根本不能替凜音做任何事情。
只能說很幸運,母親大人剛好從雪山下來探望我們,她看見被冰封的我的屍體以及恍惚的凜音整個完全嚇傻。
"麻煩母親大人照顧凜音⋯"
我費盡心思傳達這個意念給母親大人,她似乎感覺到我的請求,因此將凜音還有我的遺體帶到了雪山,而我也就這麼陪伴在凜音的身旁,直到大師召喚我的靈魂。
「妳這樣是不行的。」
他直白的對我說,逗留人世間會耗損三魂七魄。
"我不想離開凜音。"
我堅定的告訴大師。
我的舉動這讓大師非常的懊悔和內疚,他告訴我,其實他就是附身在我身上、殺了我全家的山神。
因為他犯下附身殺人的舉動,而震怒了上天。上天剝奪他的神位,甚至要他來渡化我。
但他萬萬沒想到⋯最後我竟為了凜音,而不入輪迴道。
"凡事都有因果業障⋯我不恨您,因為父親確實做了不對的事情,而您救了想要自殺的我,也讓我遇見了凜音,我反而還要謝謝您。"
我笑著和山神道謝,他拿我沒輒,給了我他僅有的神力。
「這可以保護妳不耗損魂魄,也暫時不會冥界使者抓去輪迴⋯但時效只有百年時間,妳好自為之。」語落,他便放我回到雪山中。
而後,我就沒看過那位山神,到大正時期的現在,我也從未再碰過他。
藉由山神的力量,我守護凜音差不多有整整50年的時間,直到從悲傷慢慢走出的她願意下山走走的時候,我的魂被地藏菩薩收去,祂要我放下一切的轉世輪迴,甚至告訴我一切五感皆是空的道理。
我不是不懂,而是凜音對我而言太重要。
走往輪迴道的路上,我落下了悔恨的淚水,看見光芒的那刻,我狠狠的告訴自己—--
就算投胎轉世,我也不會把妳給忘了。
(5)炎生
短短41年的人生,夜苑走的轟轟烈烈。
在我瀕臨死亡的時候,多次都是她⋯不,應該說是過去那強烈的執念讓我挺過ㄧ關又一關。
——如今⋯現在的狀況,我有辦法嗎?
在一片黑暗中,我問著夜苑,也問著我自已。
冰冷的溫度狠狠侵襲,流失的力量讓我似曾相識。沒錯,那是瀕死的感覺,接近死亡的前一刻。
我拼命的想掙開黑暗,盡了全力都沒辦法使力。
「不行,再這樣下去真的會死!會死啊⋯!!」
我在黑暗中用盡一切力量的吼著,「我不要凜音再為我哭到斷腸⋯我⋯我想活下去!!!」
"妳真的想活下去?"
忽地,耳熟的聲音從我耳邊飄過,我知道那是夜苑的聲音。
「當然,我要永遠守護著凜音,這不是很久很久以前就約定好的嗎⋯?」
語落,淚水莫名滑落。
不知道為何,我對很久很久以前這句話有著無限感觸,彷彿許許多多次的輪迴中,我就和凜音緊緊連繫在一起。
"一起活下去吧!陽炎。"
剎那間,我看到夜苑的顯像,她透出溫柔笑容後,化成了一團火球。
我像是被操控意識般的前去擁抱著火球,瞬間強烈的生命之火,迅速包圍住自己甚至侵蝕著我的顯像。
「這⋯⋯」
夜苑的生命之火不只是吞噬了我的四肢、身體,最後則是毫不客氣的將我整個吞掉。
「不—————!」
火燄衝上來的那一刻,我完全失去意識。
失去意識的瞬間,我彷彿聽見夜苑的話——陽炎,轉世的我,一起重生吧。
(END)